第十四章

第二部 第十四章

“你跑渡假村来干嘛?”

“我要说我是来视察业务的你肯定不信。”等到看见我的白眼仁儿尹天与才说:“我在这儿等我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到处吃豆腐的习惯给改掉?

“她叫DIDO,我们约好了一起来这边渡假,说起来应该今天到的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我这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所谓女朋友也不是说我,心头不由不松,从昨天见到他那一刻开始一直绷着的戒心顿时去得干干净净。

“对哦,差点忘了你是可以不要氧气不要水,就是不能没恋爱了。”我笑着说,只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到现在生死未卜的“痞子”,心情立刻变得烦燥起来:“够钟上班,我要走了。”换完衣服出来,我任性地连再见也不想说。

尹天与好象完全没有察觉我突然变坏的情绪,还一把扯住我:“晚上一块儿吃饭吧?”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吃你个头!我现在连张床都没有了还吃什么饭呢!”

尹天与顿了一顿:“你不是在想‘痞子’吧?”

我仔细地看了他两眼,终于搞清楚我肚子里的蛔虫长的原是这副模样,停了两秒,我没出声转身走了出去,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眼角迸出的晶莹。

我第一时间打了电话给阿莲,告诉她我没穿没烂一切无恙,阿莲的长长地舒了口气疲倦地说:“我终于可以睡会儿了。”只这一句话,穿过冷冰冰的电话线却让我差点热泪盈眶。

乘着午休的时间我又回了一趟小屋,明知是徒劳的,但是心下还是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哪怕找到的是“痞子”的尸体对我而言总算是知道了它的下落,晓得它去了天堂,而不用想象离开我的它将怎么流浪被人赶斥,周围讨人家的剩菜剩饭,甚或被人宰了吃掉……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海水已经褪了回去,小屋只剩下了地基的部分极尽所能夸张着难得一见的丑陋,其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地即将被晒化的海蜇无助地趴在那里。

“痞子!”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回答我的只有近旁的大海处子般沉静的呼吸。我又叫了一声,忽然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掠过——谁说这个世界没有奇迹!我惊喜地冲过去,却从头凉到脚——哪是“痞子”,只是一团被海风吹得周围跑的皱巴巴的废纸。

我怎么会那么笨,居然把它独自一个留在了小屋里?对一个对我百分之百依赖的生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来?不理地下又湿又脏,我一屁股坐下放声大哭起来。反正周围也没人,我只管使劲儿哭,仿佛把心肝脾肺统统拿出来浸湿、漂洗、甩干了一通,但是压在心头的重负好象并没有变轻一些儿。突然想起那个驴耳朵国王的童话故事,我心中一动,用旁边的一块木头在地上挖了一个洞,然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对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大声说:“‘痞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我用手把那个洞连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负疚密密实实地封了起来,心里这才稍微好过了一些。对于“痞子”直至此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它不仅是我的朋友,原来更是我背负的责任。而当这种责任以生命为代价的时候会是这么重这么重。

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我惊叫了一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半个多小时了。我来不及拍拍沾在身上的泥,拔脚往渡假村方向飞奔。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我不由暗暗叫苦:诺大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正在开每周例会。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眼光中,我连说了几声“对不起”,便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把让自己消失在大家的注意力之外。但是于丽水好象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李小姐,迟到不是不可原谅,但是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可以原谅你的理由吧?”她说得滋油淡定,不愠不火。

我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我总不能红光满面营养过剩地大声宣布自己刚刚好跑肚拉稀吧?说塞车?我可不想被人群殴致残。老老实实说我用上班时间去找猫吗,我还没有IQ还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对不起,我找不到理由。”我无可奈何地承认。

“你这是什么态度?!带着金属的锐音,任小琪的声音直刺耳膜。虽然我知道她憋了好多天想骂人的了,但是此时此刻如此天地色变的突然发作还是让我措手不及,不由傻乎乎地呆在那儿:“我什么态度了?”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要搞清楚这里谁是上司,是我!”激愤之下任小琪的脸孔也扭到了一处,但是她的理智并未丧失,因为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粤语水平不足以支持她发作我的需要,于是立刻转用普通话发表了一篇让我终身都记忆犹新的即兴演讲:

“你别以为躲到我们这儿来就没人知道你之前的那些丑事了,还一天到晚装出一付贞节的模样,你不过是一双被别人穿完又扔的破鞋!你以为你骗得了高助理就行了?但是你骗不了我!骗不了我们!你瞪住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凭白无故乱说你吗?你知道我表姐是谁吗?她就是正东公司的财务经理!怎么样?没话说了吧?你以前在正东公司收受贿赂出卖公司机密被抓起来坐过牢,有没有?你还利用职务之便勾引正东的总经理,不管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还要贴上去,最后被人玩儿厌了扫地出门,臭了街,你敢说你没做过?躲到小岛上来还惦记着卖弄**勾搭人家高助理,吓得高助理到现在都不敢回渡假村,贱性不改!哼,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prastitute!真不明白就凭你这副尊荣就算脱光了站在那儿也不会有男人看多两眼,怎么会让那么些优秀的人上当?!”任小琪终于用一串冷笑结束了她这篇集中华上下五千年街八传统文化精髓之大成的演讲,我惊叹于她居然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如此简洁明快地勾勒出我一生中如此重要的一个阶段,虽然在她嘴里的我是完全陌生的,但也足以让我在心下叹为观止,说声“P服,P服了!”

办公室里人人面面相觑,继而叽喳一片。于丽水到这个时候才出声维持场面:“小琪,说话注意点,这里毕竟是办公室。”只是她嘴角微微上扬,眼角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快意。

“办公室又怎样?有人这么丑的事都做得出来,我难道还要怕臭了自己的嘴讲出来?你问她我刚才讲的话里面有没有一句话是说错了的?”

“有!如果你刚才想说的是‘婊子’的话,正确的英文发音是prostitute而不是prastitute,知道吗?记得下次不要了哦,会给人笑话的。”虽然我讲得很认真,可是还是有人“吃吃”地笑出了声。

阿莲把我从美工室里拖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我不想占东家的便宜,所以自己主动加班补回中午迟到的那半个小时。

“你干嘛要迟职?”阿莲是真急了,小脸红朴朴的。

“因为在这儿呆得够久了,我又有了新的赚钱大计,所以辞职了。”

“你说谎!你是因为任小琪今天讲的那些话才不想再做下去的。”

“你相信那些话吗?”我不答反问。

“不!”阿莲想也不想。

“那就是了,我在意的人不受那些话的影响,所以这些东西对我没有杀伤力。其实我今天中午在小木屋里儿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了。她只不过碰巧在这个时候讲了那一堆笑话而已。”

“可是你在这个时候走,而且完全不帮自己辩解,那其他人都会以为你真是那种……那种……人了。”可怜的阿莲张了几次嘴也讲不出那几个字,只得跳过。

“唉,亲爱的,你怎么就不明白,那些人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呢?有时候语言是苍白的,沉默是才是高贵的。”

“那你会对渡假失望,对小岛失望吗?”

我挽住阿莲的手臂:“对任何一个停留的地方,我只享受我喜欢的那一部分,所以一路走来留下来的只有莺歌燕舞和NOWAR的拥抱,当然小岛于我永远是刚来时的宁静和美好。”

阿莲终于破颜而笑:“本来想好了一大堆话要来安慰你的,可是到头来却成了你在安慰我了,真不象话。”

“是不象话,所以今天晚上罚你请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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