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沈沐正在厨房忙活,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菜,步宴晨定睛一看,最中间摆的是一只硕大的龙虾。

“你出来了?”沈沐端着一个精致的大碟子从厨房走出来,碟子里放着冰沙,冰沙上铺着切成薄片的鱼生。

“今天什么日子?烧这么一桌菜?”步宴晨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蒜蓉龙虾,选了一块虾肉,送进嘴里,上下牙齿咬合间,汁水在口腔炸裂,妙呀。

“这虾是澳洲空运来的,味道怎么样?”沈沐开了一瓶白葡萄酒。

步宴晨满脸的幸福感。

“真好吃。”步宴晨细细嚼着,然后用汤匙送了一汪稠汤入口,鲜味立刻沁到舌头里。

“这粉丝汤好鲜,怎么能把粉丝汤做那么鲜?”

沈沐听了她的话,微微抽了下嘴角,对她道:“不放粉丝放鱼翅就能把粉丝汤做好吃。”

步宴晨轻咳了下,又看到旁边有一盘像炒蘑菇的菜,“咳,这是?”

“切丁的鲍鱼炒鹅肝。”

果然……步宴晨咋舌,真是万恶资本主义,不过味道真是好吃到炸裂!

“你厨艺不错啊,怎么到现在才展示?平时看你吃得也挺随便的。”步宴晨对沈沐道。

沈沐轻笑,说他对吃并不讲究,这些菜,是他姐姐爱吃的。

“你有个姐姐?没听你说起过。”步宴晨诧异地问了句。

沈沐黯然道:“我姐姐失踪了,今天正好是第三年,我一直在找她。”

步宴晨见提到他姐姐的时候沈沐的语气不对,识趣的不再追问。

“你怎么不吃?”步宴晨见沈沐不动筷,夹了一块龙虾到他碗里。

他把步宴晨夹给他的龙虾肉剔在一边,对步宴晨道:“我不能吃龙虾,对龙虾过敏。小时候吃过一次,半张脸都肿了,住了半个月医院才康复。”

“就龙虾么?对其他的海鲜不过敏么?”步宴晨一边问,一边夹了一片三文鱼,在芥末里蘸了蘸,刚要往嘴里送,却被沈沐拦住。

“你芥末蘸太多了,刺鼻。”

步宴晨一笑:“我喜欢芥末的味道。”

沈沐举杯,喝了一口酒,问步宴晨:“对陆微微的干预,下决定了吗,还是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

步宴晨吧唧了下嘴:“决定了,你等我的好消息吧。对了,我要向你借两个人。”

“可以,我已经把策划交给山猫和刀疤,让他们帮你。”

“又是那个李乘风……对了,我明天晚上要出去一趟。”步宴夹了块龙虾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对沈沐说。

沈沐点点头。

“不问我去哪吗?”

“天鹰话剧团排了一部新剧,是你以前的导演周树离封笔之作,明天晚上首演。”沈沐了然于心地一笑。

夕阳西下时,李乘风驱车来到了S市南郊的奥体中心,该中心的足球场以其造型巧夺天空和容量巨大闻名全国,据说满载可容纳近20万人,为承接国际赛事而造,建成后也确实办了几场国际邀请赛,结果入不敷出,然后走上接商演的路。

李乘风走上看台,发现球场中间一大批工人正在搭建表演用的舞台,这个舞台是为那个占据了中国音乐半壁江山的男人搭建的,他已经发出豪言,在演唱会当天要让这20万人的场馆座无虚席。

“竟然约在这种地方。”李乘风不是这个男人的粉丝,来这里只是应人之邀,不过没想到这球场的看台这么大,也不知道那个约他的人躲在哪个角落,索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了约莫四五分钟,他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高高瘦瘦的男人从球场中央搭脚手架的员工里走出来,他帽子压得很低,径直走向李乘风坐的位置,李乘风心头一惊,这个男人刚才工作地很认真,递材料、卯螺栓,技术熟练,没想到,都是伪装。

穿工作服的男人绕到李乘风身后坐定,鼻息有点重,可见刚才的工作没偷懒。

“您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混在这帮工人里,我都没看出来。”李乘风笑笑,对他道。

“如果是一年前的话,你大概很容易发现我吧,不过现在的我不同了。作为干预师,你也该磨练磨练自己的演技了,像寻常人一样生活过,才能扮演好寻常人的角色。”

李乘风点点头,谦逊道:“我要向您学的还有很多。”

“怎么听都是违心的话,不过,我就喜欢你的表里不一。爱憎分明的人,太难驾驭了。”他笑着拍了拍李乘风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可能这就是人性真正面目吧,没有人真正喜欢过于正直的人格,而阴暗的,只要符合自己的利益,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李乘风了然一笑:“我明白的,您也是逼不得已,被沈沐逼到没有退路了,才接受我这样的人在您身边协助您。”

他按着李乘风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把嘴凑到他耳后,对他道:“没错,我是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你呢?你为什么帮我对付自己的上司?”

“再明显不过了吧,他断了您的退路,也挡了我的前路,我和他年龄相仿,您说,我会甘心等他退休吗?”

男人按在李乘风肩膀上的手一松,轻轻地拍了拍。李乘风勾起唇角,把一份档案袋递给他,对他道:“这是陆微微干预案的策划材料,步宴晨的策划写得很大胆,遇到一些突发状况也正常,而步宴晨一旦陷入危险,沈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绝对不会像放弃Nina一般放弃她,就算有暴露的危险,也会来救。”

他接过,放在手边,“你就那么确定沈沐会在乎她?他和她姐姐A一样,都是冷血动物,为了所谓的理想,什么都肯牺牲。”

“我料定他会去救。”李乘风露出一丝狠辣之色,小心的探这个男人的口风:“不知道您准备怎么对付他?单单让他暴露,恐怕太便宜他了,沈沐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公司对他不薄,他竟勾结警察对付自己的公司,要不是您神通广大,我们都还被他蒙在鼓里呢”

“这次,我要杀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李乘风认可的点点头,只要沈沐一死,首席的位置,以及沈沐手里掌握的海量基金,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和沈沐联系的那个警察,怎么处理?”李乘风又问。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不答反问。

“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他身败名裂!”李乘风眼底掠过一丝狠辣。

这个男人瞥了李乘风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一千五百年前,哈拉和卓。

铅云低垂,笼罩着绵延万里冰封戈壁和高耸如云的博格达山。来自沙漠的风掠过死城高昌,发出‘呜呜’的声音,如泣如诉。

这是周树离导演的新戏《千年狐王》的开场白,千年狐王是一个人妖恋的故事,讲述的是高昌公主宴臣爱上了一个云游的僧侣蓝竺,违背了与凉王的婚约,和蓝竺私奔入中原,凉王盛怒之下,屠了高昌城,杀了宴臣的父母。

而宴臣和蓝竺结婚之后,才发现原来蓝竺的真身,竟是千年狐王,妖法通天。

“这部千年狐王,就是高导答应为我量身写的剧本吧。”步宴晨坐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默默的看着舞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演绎本该属于她的故事,‘宴臣公主’女主角的名字已经足以说明周导的良苦用心。

“宴晨,下个剧,我打算为你和宗洋两个人,量身打造一个剧本。”当时周导这样对步宴晨承诺过。他果然没食言,即便步宴晨离开了剧团,他还记着这个承诺。

“周导……”步宴晨心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肖宗洋毫无悬念的饰演了男主角蓝竺,一年多不见,他消瘦了不少,但演技却精湛了很多。

“宴臣,你可知我修行不易,千年才修得人形,若开杀戒,便前功尽弃,人形尽毁,重来一遍,又要千年。”此刻,剧目已经到了尾声,宴臣得知凉王屠了她的城,杀了她父母,求肖宗洋扮演的妖王蓝竺,替她报仇,但蓝竺告诉他,一旦他开杀戒,半年之内便会肉身尽毁,所以他千百年来,都用佛性克制着内心的兽性。

“蓝竺,你当我不愿与你相守百年?但屠城大仇,不报非人!凉狗屠我的城,我就要灭他的国,我不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还要他的国,消失!消失!消失!鸡犬不留!”

宴臣凄厉的吼叫道,她不满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族人的死,对自己父母的死无动于衷,她觉得他应该感同身受,因为这是她的遭遇,而她,是他的妻!

修佛百年,连妖都没有愤怒了吗?可以任人踩踏了吗?

蓝竺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心爱的妻子,脸缓缓沉了下来,一抹阴郁悄然爬上了他的眉梢,他对她说:“我曾说过,你是我的劫数,我不会逃避。我也曾对你说过,不负如来不负卿,只可惜世间哪里有双全之法?”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缓缓变换,他似乎下了很大很艰难的决心。

他对她说:“你曾问我,如来与你,我选谁?我现在告诉你,我选你!如果你要我,在你和无穷岁月之间做一个选择,我还是选你。我愿意为你背叛佛祖,我愿意为你亲手撕裂这千年修行得来的肉躯,你只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要报仇!”

这个时候,蓝竺的脸已经变得狰狞,七年了,宴臣从未见他动过怒,然而现在,他那无比狰狞的表情告诉她,他将为她做一件事。

蓝竺看着她,眼神压抑着凶光,一字一顿的说:“只要你对我说,你想报仇,我将为你披上血染的袈裟,带上髑髅念珠,用我普度生灵的手,用我诵经念佛的口,为你屠戮亿万生灵,将这人间,变成地狱,将这白天,变为永夜!将这罪恶的世界,肮脏的世界,用血来洗涤一遍!”

“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宴臣对蓝竺说。

蓝竺点点头,面色转而平静,对她道:“那么,千年之后,再见。”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走向苍莽戈壁,他一边走,一边说:

我修习的佛的脸面,

不能在心中显现,

我没修的情人的容颜,

却在心中明朗地映见……

全剧终。

落幕时,全场爆发了雷鸣一般的掌声,步宴晨从没在这个剧院见过这种场景,几乎所有的观众在落幕的一刻都自觉地站起身鼓掌,《千年妖王》这部剧实在太完美了,周导一定为这部剧呕心沥血,每一段台词都那么凄美,剧情跌宕起伏,**不断。

演员的表演功力也很到位,特别是饰演蓝竺的肖宗洋,最后那段戏,他把作为一个妖王,在信仰和为妻报仇之间的犹豫纠结演活了,不论是脸上的微表情还是眼神的变换,都让人看到一个塑造的有血有肉的王者,而不是一尊只会耍帅的瓷瓶。

对步宴晨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样一部精彩的戏,女主角不是她。本来,此刻的她应该站在台上享受这雷鸣的掌声。

她难免有些遗憾,等到演员谢幕,观众散场后,她偷偷地重新登上那个熟悉的舞台,站在最中间的位置,那个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蓝竺,你当我不愿与你相守百年?”她一时技痒,酝酿了一下情绪,念了一句女主的台词。

“步宴晨,你果然来了。”正在步宴晨沉醉在戏里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步宴晨吓了一跳。

“肖宗洋?”步宴晨定睛一看,竟是肖宗洋,他现在不该在后台接受采访吗?这部剧这么轰动,不趁机宣传自己,还回舞台来干什么?

肖宗洋朝步宴晨走来,对她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特别是今天。”

“你真了解我,没错,我一直想当这个舞台的台柱子,可惜现在只能用这种狼狈的方式站上来。”步宴晨耸耸肩,干笑一声对他道:“没想到的是,我没做到的,你做到了。”

肖宗洋看向步宴晨,眼中含着些许忧伤,以前他也常用这种眼神凝视她,给她一种历经沧桑的假象,但今天的眼神,还挺真实的。

“这一年,过的还好吗?”肖宗洋沉默了一会儿,问她。

“过得还不算无聊。”步宴晨笑笑。

“交男朋友了?”

“嗯,算是吧。”趁沈沐不在,暗爽一把。

“呵。”肖宗洋整个人微微一颤,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刚想对你说,我等了你一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步宴晨想了想,说:“一个很神秘的男人。”

肖宗洋叹息道:“很难过,还是要谢谢你,那么直接告诉我,让我彻底死心。”

“周导,他还好么?”

“挺好的,就是到现在还老提起你,他就在后台,你怎么不去看看他?”

“没脸见他啊,下次吧。”步宴晨摆了摆手,往台下走去,边走边对肖宗洋道:“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捧你场。”

肖宗洋独自站在舞台上,目送步宴晨离开。

定向越野,就是利用等高图和指北针,到访野外指示的各个点标,以最短时间到达所有点标者为胜,这是一项在城市新起的趣味运动,在一些地方,也叫野外探宝,即把规定的点标用宝箱代替,取走宝箱内宝物多的一队获胜。

S大附属高中学生会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天都会组织这一类的活动,篮球队、舞蹈社都是这些活动的积极分子。因为家里管的严,原本陆微微是不可能参加这些活动的,不过这次,舞蹈社的张老师亲自到陆微微家里开导她爸爸,她爸爸竟然破天荒的同意她参加星期天举行的定向越野赛。

定向越野赛三人一组,场地定在西郊,西郊山多,虽然大多小笼包子似的不高不陡,但也山头林立,纵横七峰二十四个山头,地势复杂,深入山腹之中,很容易迷路。

那天山里微雨,针尖大小的雨珠悬在山间的空气里,一些化作彩虹,一些化作花泪,一些化作缭绕的烟和脚下的云,让西郊的各个山头平添了几分仙气。

步宴晨穿着连帽的黑色潮牌卫衣出门,背了一个不大的皮质双肩包,涂了大地色眼影,上挑了之前平拉的眼线,用了大量的古铜粉,让自己的肤色看起来更健康,涂了红棕色的口红,长卷发高高扎起,气场瞬间强大起来。

“我这造型怎么样?”出门前,步宴晨特地跑到沈沐面前,展示了一下不属于她平时风格的造型。

“很漂亮,有种离经叛道的气质。”沈沐细细的看着步宴晨的脸,让她稍等片刻,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他端的小心翼翼,似乎里面装着极其珍贵易碎的东西。

“把这个戴上吧,很符合你今天的气质。”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深蓝色神圣十字耳钉,白金底座,镶嵌四枚柱状蓝宝石,组成十字架,中心一枚红宝石替代受难基督像,造型非常漂亮。

步宴晨看到这个耳钉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精致的小东西,不过这枚耳钉虽然造型精美,但因为本身个头不大,上面镶嵌着的宝石也很小,应该不会太贵重,不至于让沈沐捧的那么小心翼翼,想来,应该是他极为看重的东西。

沈沐从盒子里把耳钉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戴到步宴晨的耳朵上,戴好后用拇指轻轻的在耳钉上摸了一下,才放手,欣慰而又郑重的看着步宴晨,对她说:“这枚耳钉,是上世纪比利时皇室工匠打造的,比利时王妃戴了24年,是我姐姐……最珍视的东西。”

“这是你姐姐的东西?”

“嗯。”沈沐看着步宴晨,眼神有些凝重,对她说:“这枚耳钉的名字叫‘祝福吟唱’,戴着它,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又是你姐姐的,我戴着不太好吧?”步宴晨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了异样,似是对她这次的干预行动有些担心,是怕她又像干预温煦时那样感情用事?

沈沐轻笑着摇了摇头,对她道:“你戴着吧。”

“这样,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姐姐回来,就物归原主。”步宴晨听了这话心头一暖,摸了摸耳钉。

“注意安全,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停止干预,我会在家等你,等你回来,揭开我的面具,今天晚上。”

“真的?”步宴晨双眼大放光芒,拍着手道:“你真的愿意为我揭下面具吗?”

沈沐点了点头,“今天晚上平安回来,我就为你揭下面具。”

她凝神看着沈沐,伸出小拇指,对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定平安回来,你就在家好好等我,把脸洗干净,等着被我揭开面具,不准再像上次一样食言,拉钩!”

沈沐微微地勾起嘴角,也伸出小拇指,对步宴晨道:“好。”

沈沐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眉梢却渐渐下沉,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步宴晨躺在一片枯树林里,枯枝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顺着枯枝染红了整片草地。

这张照片是沈沐昨天在单元楼下的信箱里看到的,他一眼看出是张合成照,是封**裸的威胁信,威胁的不是步宴晨,而是他。

很明显,这张照片不论是谁寄来的,目标都绝对不是步宴晨,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当时在地下车库袭击他的那个男人寄来的。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沈沐把那张照片捏在手心,眼底露出一丝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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