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温情(四)

第五百六十九章,温情(四)

从家庙上回来的第三天,卫夫人这才从染病的皇后宫中抽出时间来看妙姐儿,瑞雪丰年在二门内接着卫夫人往王妃房里走,一面回答卫夫人的话。

“王爷在哪里呢?”卫夫人也是随口一问,瑞雪带笑道“王爷在王妃房里歇着呢。夫人只管去,不妨事的。”王爷不出去的时候或是不会客的时候,时时都在王妃房里。

卫夫人只是淡淡一笑,我难得来一回,王爷就在房里,好在王府里房子多,我和妙姐儿倒还有一个说知心话的地方。卫夫人今天来不仅是来接风的,也是有话要来让妙姐儿帮着拿个主意。

五月的季节,略有一些云彩,花木间自有一股蒸腾烟霞之色,卫夫人每一次来都是看得心旷神怡,有几处小小地方,妙姐儿总是会修整得让人只想驻足,去寻幽觅境去。

卫夫人不着急,丫头们也不着急,看着她只是流连,早早就有小丫头跑去先告诉王妃一声儿“夫人还在水边呢,问那荷花几时开?”

坐在锦榻上正在和丹珠说话的妙姐儿也是微微一笑,对小丫头道:“不要催促才是,请夫人慢慢地看就是。”在宫中受拘束,出来总是要随心意的。

小丫头再答应一声儿跑出去。这里妙姐儿才继续和丹珠说话:“街中繁华,你要想出去走,让乌珍陪着你吧,有什么话只管来对我说。”

把丹珠随身带着,妙姐儿也是问过朱宣,朱宣只是笑一笑道:“愿意带来就带着吧,也让她看一看京都的繁华景致吧。”

交待过丹珠以后,让她先下去。往明窗外看一看,卫夫人这才刚刚进门,她自己跟的人和接的人簇拥着她正往院子里走。妙姐儿这才站起身来,到廊下来迎卫夫人。

母女两个人两年没有见,今天一见都是俱有笑容。卫夫人越发象老梅古松,身姿总是英挺,拉着妙姐儿的手上下看一看,这才笑着道:“你这身葱白的锦衣,配上红裙子,越显得年纪小了才是。”

怎么两年不见,反而依然没有变化,卫夫人这样想着,与妙姐儿一起走进房里去,还是问候朱宣一声儿:“说王爷在房里呢,请进来见一见才是。”

妙姐儿先劝止了,先请了卫夫人在锦榻上坐下来,看着丫头们送上茶来,这才对卫夫人道:“表哥中午待客喝多了酒,正在房里歇着呢,倒是一会儿起来再见的好。”

既然是这样,卫夫人也就不再勉强了,看一看妙姐儿房里的摆设,这才道:“那一个猴子献桃的插屏,倒是新的。”

妙姐儿也看过去,才对卫夫人道:“是来了第二天,有一个放出京的官儿来送的,我觉得好看,问了母亲说是不要摆,我就自己摆了。”有托寿的意思,原本是送给太夫人的。

然后妙姐儿继续道:“还有一个,送给外祖母了。”蒋太夫人一直缠绵于病榻,卫夫人也是“哦”了一声道:“是了,我说这么面熟,我刚才顺路是从蒋家看过来的。”

两个人想起来蒋太夫人的病都略停了一下停再说话,卫夫人端起茶盏来这才道:“好在这天气暖和是不妨事的,蒋太夫人高兴着呢,说是小王爷们经常去看,一提起世子来就满面春风的,怎么看也不象是个生病的人。”

世子朱睿不仅是母亲的强心针,也是别人的。妙姐儿这样想着,听卫夫人径直去问丫头们:“世子,毅将军,闵校尉和小郡主在哪里?”

听到这样的称呼合在一起问出来,妙姐儿“扑哧”一声笑,卫夫人也是笑着,这才对妙姐儿道:“这样的称呼真是别致,我刚进来的时候问过了,头一次我也想笑,现在我自己喊倒觉得亲切的很。”

丫头们这才从容地回过卫夫人的问话:“小王爷们和小郡主在待客呢。”卫夫人听过这话都要笑起来,对妙姐儿道:“世子爷待客,我在宫里都能听到,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可是经常来。”然后再细细地问一声儿:“今天是哪些客人?”

是妙姐儿回了这句话道:“不过是宗亲家的孩子们,和姚家的姑娘,毅将军的小媳妇儿。她们来看我,我说你们自己玩去吧,我这里时常有人来回话,虽然有心和她们玩一会儿子,想一想再去摘柳枝儿攀花木,让人看着怕是不象。”

“你这个孩子,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今年倒有这些顾虑了。”卫夫人打起妙姐儿的兴头来:“太夫人让人传话来,端午节大家在一起儿过,倒省得我们准备东西,我到那一天来,还是要和你一起去摘石榴花呢。”

丫头们手上端着一盘子开口红皮大石榴送上来,妙姐儿亲手拿着一个送到卫夫人手里,自己又拿了一个,对卫夫人道:“那是一定要去摘的,母亲说了那一天等着我摘花给她戴呢。世子也早早就说了他要穿花簪子。”

手里是百子的大石榴,正触动了卫夫人今天的心事,柳眉含笑看一眼房里的丫头们,妙姐儿示意一下,丫头们就都退出去。

“妙姐儿,你弟弟也不小了,又订了亲。”卫夫人今天兴致象是很高,也许是见到妙姐儿高兴的吧:“我想给你父亲房里找两个人,我也想有个孩子呢。”

卫夫人粉面含羞中带着询问看着妙姐儿:“一个小孩子从小儿自己带大,象是不一样。倒不是说你弟弟不亲香我,只是我就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子从小儿到大的样子。我这样的年纪再生只怕是不妥当了。”

这样的主意妙姐儿背地里也为卫夫人考虑过,也只有这样的主意是最好,丫头们生了抱过来自己养着,四十多岁的卫夫人再生,这样大的年龄就是在现代也是在生育危险的。何况还是没有生过的人。

“这样也使得,”妙姐儿是点头道:“想来母亲是挑好了人。”卫夫人微有笑意道:“人我是挑好了,可是你父亲那里……你也知道,他说有过经南,而且伴着我,也不愿意再房里有人,说是怕我看着不高兴,主意是我的,人是我挑的,哪里会不高兴。”

沈居安自从有了卫夫人以后,只是时时相伴,妙姐儿也能理解沈居安的心情,石榴汁染了一手,在丝帕上擦拭过,对卫夫人道:“明儿父亲来了,我劝劝他就是。”

夫妻一直相伴,其实大可不必,可是卫夫人的心思是她的心思,或者是家业传承希望再多一个人,或是私房希望再多一个人,沈玉妙认真想一想,难得是她自己高兴的事情,卫夫人都情愿,别人又能怎么样。

表哥往外面在打发姨娘走,卫夫人却想着往房里进人,妙姐儿微微一笑,就听到外面有人回话:“族长太太,七太爷和家里的姑娘们来了。”

族长太太,七太爷来不用问是说姨娘的事情,家里的姑娘们?不用问也明白意思,妙姐儿往外面吩咐了:“请进来吧。”

一直在房里歇着的朱宣,中午是和几个少年旧友有了酒,就在房里推醉不出去,原来是想听一听妙姐儿端午节怎么安排,倒没有大的事情,不过是夫妻闲话一时。

先是卫夫人来,朱宣还只歪着不起来,这一会儿听到外面脚步响,招手命一旁的小丫头过来,问过又来了谁,朱宣还是只歪着,淡淡一笑:这些人,登门入室的来说这件事情,这都是素日太尊敬长辈。

族长太太和七太爷进来看到卫夫人在,七太爷反倒有几分高兴了,对着卫夫人就开始大谈妇人如何奉事丈夫才应该,眼前这不是一位才女,自然要懂妇人的规矩礼仪才是。

后面进来的家里的姑娘们是三位亲戚家的姑娘,族长太太有七太爷一起跟着来,胆气壮不少,再说打发姨娘这件事情,如果街头巷尾传出来,说一声王妃善嫉也是沈王妃的名声。

娇纵跟善嫉总是两回事情,就是小巷子里住着,别人背后评论说这家的媳妇是个母老虎,这名声一样不好听,何况王府是大家,族长太太耸着七太爷,带着三个人就来了。

三位姑娘都是二八年华,一对是姐妹花,年纪只相差一岁,一个是族长太太娘家的亲戚,族长太太满面笑容对沈王妃道:“这都是长辈们挑了又挑的,王妃要是觉得还要挑选,还有人呢。”

对着三个女孩儿说要挑选还有人,妙姐儿用眼角看一下三个人,都是垂着头站在面前也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好象西市口买人,这三个不行再送来看。

不过是比西市口头插草标的人穿得要好,不受冻罢了。沈王妃只是微笑,表哥现在房里,这一会儿也不出来,会不会一看到年青的姑娘动心呢。

胡思乱想腹诽朱宣的妙姐儿等不到朱宣出来,还是自己应付,自己应付当然是按自己的想法来对付过去才是。

先含笑看着族长太太道:“油车胡同我昨儿才打发人去看过,说是住的安稳,我才放下一点儿心来。”油车胡同里住着两个没有感情,诅咒我的姨娘,我还要派人去看,妙姐儿在心里哀叹一下,这古代的规矩、名声的,难怪会有人让规矩和名声压死的。

族长太太也赶快奉承王妃道:“来的时候,和七太爷我们都是去看过的,都说王妃安排的好。”沈王妃的惊愕只能放在心里,这些人,管的也太宽了吧。

“王爷现在是什么意思?”七太爷一问道王爷这两个字,声音就变得柔和的多。让妙姐儿心里又平添一把火,有能耐都去表哥面前劝他不要打发姨娘,又不敢去看表哥的冷脸儿,都跑到我这里来说。

这不是在封地上,表哥说一声打发,沈王妃还可以落一个好名声儿,赏点儿东西,再去看一看,临走时送一送也还可以落点儿感激票,这是在京里。妙姐儿冷静下来。

姨娘就是不打发走,就是接到王府里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此时要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对着七太爷和族长太太发一通脾气,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是会在亲戚中间到处传播我如何如何不好。

只是值得去发这脾气吗?妙姐儿打定主意,这姨娘除非是表哥再回心转意要留下来,否则的话,就冲着这些人的这股子劲儿,一定要打发走才是。沈王妃也来了脾气。大家周旋到底吧。

借着族长太太这一问,妙姐儿的戏再次上演,手里本就掂着一块丝帕,凑到脸上来又有忧愁的样子,只是那丝帕本身就有香气,又刚擦拭过石榴汁,闻起来香甜袭人,让人怎么也忧愁不起来,更别说想挤一两滴眼泪了。

只能促起眉尖装忧愁的沈王妃,满面忧愁的对族长太太和七太爷道:“长辈们说的话,我都对王爷说了,只是王爷说了,话已经说出去,人也搬出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然后丝帕捂着脸道:“我只是忧心,偏又要过节家里忙,没有时间去请长辈们来说一说,外面不知道的人,一定要胡乱编派我的不好才是。这让人如何是好?”

捂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眼泪。心里着急呀,妙姐儿在心里有些着急,以前眼泪不是挺多的,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能说来就来。

瑞雪走过来,重新送上一块丝帕来,道:“王妃换块新帕子吧,这一块刚才染了。”妙姐儿就把手里一股石榴香气的丝帕换成瑞雪手里的那一块,刚捂到脸上去,就觉得一阵又冲又辣的气息直冲鼻子,到达头顶上那种感觉,然后泪水就出来了。

一个房里的人都着王妃在哭诉:“我的忧愁谁又知道,白天要服侍公婆,服侍王爷,要照管小王爷们和小郡主;刚回到京里,又要理家,马上要过节了,诸般事情每天忙到晚,王爷出了这样一个难题给我,

只要想一想外面多少人一定在背地里说我不贤,说我不好,这几天里一宿一宿的我睡不着,还好有长辈们疼我,帮我也去管顾着油车胡同那里,真是要好好感激才是。”

然后只是“呜呜”地哭:“谁要是说我不好,我才是冤枉的呢。”卫夫人听到这里也明白不少,看着丫头们在一旁劝:“谁也那么大胆乱嚼舌头,王妃素日待人,就是家下的人,族里的亲戚,都没有慢待过,有这样嚼舌头根子的人,才不得好死呢。”

族长太太和七太爷坐着也是颇为尴尬,听着卫夫人也笑着劝沈王妃:“妙姐儿快别哭了,家里要进人是好事情,添丁进口这样的高兴事情,我今天不是也和你说来着,要给你父亲找两个可靠的人。

我年纪大了,怕服侍的不尽心,又时时在宫中,你父亲房里没有人我也是时时地不舒服,总要找两个可靠的人才是,”然后脸转向七太爷道:“您说是不是,七太爷。”

七太爷刚说一声:“是。”卫夫人又把话接了过去,对着正在止泪的妙姐儿道:“所以我今天特地来见你,想着和你讨两个可靠的人才是。”

说到这里,眼睛在送进来的三位姑娘身上若有所思地转一转,这才转向族长太太笑容可掬地问起来:“这一位穿红衣的姑娘今年多大,家里还有什么人,家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儿才是?”

族长太太立即不安起来,被问到的那个姑娘也惊得略抬起头来。只有卫夫人不慌不忙地笑着对族长太太道:“到底是你们王府的亲戚,说找几个人一下子就能找得出来。看看我吧,找了这两年了还是没着没落的。”

然后卫夫人开始自我介绍一下,必竟这三位姑娘象是不熟悉自己,卫夫人含笑亲切地道:“我们老爷虽然是布衣,一年到头奔波在外面的商人,可是到底是妙姐儿的父亲不是。正是因为常年奔波在外面,进了我们家的门,除了老爷在家的时候服侍一下,别的时候我在皇后宫中,到是没有什么事情才是。”

在心理上从王爷的小星降到商人的小星,正在花容失色的三位姑娘听着卫夫人还有话,是含笑款款地拜托族长太太:“可巧儿今天遇到族长太太和七太爷,我就顺便拜托一下族长太太了,有好的人家儿倒是也给我们老爷寻两个才是。”

然后眼睛就在三位姑娘身上瞄了一瞄,才继续对着妙姐儿道:“你这个孩子,长辈们帮着你上心,省了你多少事情出来。嫁出去的女儿当然是夫家为重,你也不要忘了你父亲才是,有好的也为你父亲上上心才是。”

妙姐儿继续抽抽泣泣地道:“母亲说的是。”这是什么丝帕,看一眼身边劝着的瑞雪只是含笑,这丝帕让人一闻到就要掉眼泪,此时离得近了还可以闻到又冲又辣的味道。

有心放下来换一块儿,却又舍不得丢,没准儿一会儿还要哭才是。妙姐儿只能手里紧紧捏着这一块丝帕,这要是拭泪水,只会越拭越多才是。

族长太太和七太爷今天来碰了一个软钉子,两个人双双尴尬,又说不出来不好,沈王妃为了自己的名声日夜忧愁,痛哭不止,总不能这样也说她嫉妒吧,而且油车胡同也让人去看视过。

两个人坐上一会儿就告辞出来,王妃正在落泪,卫夫人帮着送出房门口,还在殷殷拜托族长太太:“不要嫌弃我们家是商贾,有好的也帮着我们张罗一下才是。”

族长太太眼看要成了媒婆,要么就是人牙子,看着卫夫人的笑脸只能也勉强笑着答应,只是卫夫人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要在三位姑娘身上转一下,转得人人心里发毛。

送走了这几个人,卫夫人这才收了笑容低声哼一声转身进来,妙姐儿手里拿着那块丝帕,问一句:“走了?”一时没有想起来,随手把丝帕送到脸上来拭一下,又是不少泪水出来。

把手里的丝帕放在身边小桌子上,妙姐儿一面用袖子拭泪一面嗔怪瑞雪:“怎么把鼻烟倒在丝帕里送来了?”害得我哭了又哭。

瑞雪笑得用手捂着嘴,过上一会儿才能回答得出来:“是,是王爷让送来的。”妙姐儿和卫夫人一起往一侧房里看上一看,只看到房门的雕花,这里的角度是看不到人的。母女两个人一起微笑起来,妙姐儿脸上犹自带着刚才出来的泪水,心里在想着:表哥这个促狭鬼。

朱宣在房里正在得意,妙姐儿要哭不是,表哥帮你一把,看看表哥多好,小丫头在外面哭得哗哗啦啦的,表哥不能出去哄你,至少帮着你落泪了。

在房里的南平王一个人歪在**支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乐得不能再乐了,这些亲戚们真的是太多事了。人做一件事情不容易呐,还要考虑到这些亲戚们,一个一个嘴巴尖着没事儿就要乱说话。

亲戚们都在京里,再成家结亲,一旦有什么风声出来,是不能怎么的,不过难听的很。歪在青色鸳鸯戏水枕头上的朱宣是打算好好听一听妙姐儿是如何打发他们的。

然后听着卫夫人和妙姐儿一起说了去看孩子们,母女两个人就这样走了。朱宣这才打一个哈欠站起来,让丫头们打水来:“我也起来了。”从中午酒后就一直睡到现在。

从妙姐儿房里走到世子的院子,初夏的季节里,路径上也是秀草丰姿,花儿绽放。说了端午节摘石榴花的一对母女袅袅婷婷地漫步行来,指点着路上的鲜花说笑着来到世子的院子里。

问一声儿守门的人,说都在水边钓鱼,妙姐儿和卫夫人再来到水边,离得有些路就看到水边嫩柳老枝,在风中慢慢拂动着。水边一片欢笑声,倒有十几个孩子在这里。

看到王妃和卫夫人一起过来,都站起来迎接,妙姐儿含笑携着世子朱睿,另一只手拉着端慧小郡主,让孩子们都坐下来:“继续玩你们的,原先怎样现在也怎样才好,我和母夫人来看看你们。”

穿一件粉红色绣嫩黄色迎春花的端慧小郡主让母亲坐下来:“坐我的座儿,”然后倚在母亲膝上,再吩咐自己的小丫头:“把我的鱼杆上面挂上鱼饵,让母亲用我的。”

母女两个人一起把鱼杆抛下水里,端慧郡主这才道:“这就等着就行了。”妙姐儿大乐,抱起女儿来在她粉嘟嘟的小脸儿上亲一口,道:“那咱们就等着。”

一旁小王爷们在问卫夫人:“小舅舅怎么不来?”卫夫人身边是三个小王爷,心情更是爽朗:“端午节那天让他来跟你们玩,只是有不知礼节的地方,世子可不许怪他。”

世子朱睿答应卫夫人道:“我和小舅舅一向很好。”再看看母亲,正含笑看着自己,手里抚弄着妹妹。

“母亲,给你看我的大狗,比你在京里的时候又大了好些?”世子朱睿让人牵自己的狗来给母亲看,一面安慰母亲道:“母亲不用怕,他们不可怕的。”

交待过母亲这样一句,朱睿又看看一旁的姚雪慧,也交待姚雪慧,这句话就是别的意思了:“雪慧,你见到大狗不要哭,别再吓到我的狗。”

粉妆玉琢的姚雪慧,长得象母亲陶秀珠,也是骨溜溜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听到朱睿这样说话,引来一片笑声。

有几分气恼的姚雪慧对朱睿反驳道:“你的狗吓到我,我才哭的。我哭起来怎么会吓到你的狗。”大家又是一片笑声中,姚雪慧再来一遍是分辨:“你的狗不把我吓哭,我就不会吓到你的狗。”听起来姚雪慧要比大狗还要吓人。

妙姐儿刚刚嗔怪地看着儿子,就看到卫夫人对着自己使眼色儿。在宫里呆着沉闷的卫夫人巴不得多听几句这样的孩子话,这样的时候就可以远离宫里的尔虞我诈。

被姚雪慧反驳的世子朱睿脸上笑嘻嘻,这样的笑容看起来颇有几分和毅将军是相似,对姚雪慧道:“别人看到狗都不会哭,我看祖母新养的一条巴儿狗就不哭,怎么就只有你要哭呢?”

陈年的旧事,当时还是小小女孩子的姚雪慧骤然看到几条巨大的比自己人还要高的大狗,不是一条,是几条在一起,当然是会吓跑。

听到朱睿总是提这件事情,姚雪慧一直脸红到脖子上,不顾长辈们在面前,和朱睿就争上了:“你的狗太吓人,人家才哭的。”

朱睿不以为然地道:“是吗?那你多看看我,我生得好,长得不吓人。”再看一看身边的毅将军,对姚雪慧举荐一下:“不然你看看朱毅,朱毅长得也不错。”

大人们含笑听着毅将军指指自己道:“不是长得不错,是人人都说我生得好。”卫夫人和妙姐儿一起笑倒,生出来这样两个觉得自己生得好的儿子。

毅将军说过以后,就转过脸儿来问身边的顾冰晶道:“我生的是不错吧?”顾冰晶当然是点头道:“可不是,你生的是不错。”

哭笑不得的姚雪慧嘟着嘴看了朱睿一眼,又看到妙姐儿在对自己招手,丢下鱼杆走过来:“朱伯母,他总是取笑我吓到狗。”说一个小姑娘长得要吓到狗,难怪姚雪慧要不高兴。妙姐儿哄一下雪慧,安慰她道:“雪慧生得好呢,他的狗吓人才是。”

耳边是闵校尉正在乱问:“那我呢,我长得好不好?”然后很得意:“人人都说我长得象母亲。”端慧郡主帮一下腔:“我们长得象母亲。”

卫夫人格格笑了半天,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在路上还在笑:“妙姐儿,看你的这四个孩子,听他们说一会儿话,让人什么烦恼都忘了。”卫夫人眼睛亮闪闪的,可以看出来,更有给沈居安收房,多生几个孩子的想法。

妙姐儿却是在卫夫人脸上仔细看一看,心里能有什么烦恼呢,母女两个人并没有时间来说宫里的事情。

六皇子获罪,皇后染恙不起,一向是皇后心腹的卫夫人一定是心里愁绪颇多,可是这就不在母女可以畅谈的事情之中了,南平王依然是功高爵显,南平王妃也依然是颇受尊敬,端慧郡主许亲给高阳公主,郑贵妃总理六宫……

石径到头的垂花门内有一个小小的亭子,母女两个人在亭上坐一会儿,卫夫人这才细细地问一下族长太太和七太爷来的事情:“说要打发姨娘走,这又是怎么了?”

妙姐儿含笑,男人心海底针,会不会再变,就是不会再变,妙姐儿以后的生活也是在自己的揣度中过,生活会或某一阶段告诉你,你可以大喘气了,从此不用担心吗?

当下妙姐儿在小亭子的清风中只是告诉卫夫人道:“表哥在封地上就把姨娘先打发了,在京里打发就要这么多的人出来劝。”不是面子就是名声……

聪慧的卫夫人听完了心里也觉得不敢相信,王爷会一心一意,从此对妙姐儿专情?这几天里宫里是见过南平王的,远远的看一面,依然是威风八面,英俊过人,正是年富力强的中年好时光,也正是吸引女人的时候。

卫夫人和妙姐儿都是一样的心思,看一看再说吧。可是卫夫人也觉得大可不必,分析一下道:“封地上的姨娘打发也就打发了吧,石姨娘我见过两面儿,不想是这样的一位女子,倒让我有几分佩服了。一定是情丝在心里,才这样毅然离去的。”

妙姐儿也是这样看,对卫夫人道:“我必不会亏待她以后的日子,就是出去了,每个月的月银不说,端午节的礼儿也是交待人要按时送去,她一天不嫁人,还是照着姨娘的例子待她呢。”没有再拖泥带水的石姨娘让妙姐儿也是敬重不已。

然后再说易姨娘:“自此一病不起,一个医生跟着她在后面。表哥说过以后姨娘们有事情都是找我,易姨娘真的不愿意离开,我也打算留她下来,”妙姐儿轻叹一口气,表哥象是一块人人都想要咬一口的香喷喷的什么一样,就是我自己,在成亲以后不是也迅速地陷进去,当然也理解别人。

再提起来京里的两位姨娘,妙姐儿就想要笑了,被几位长辈弄的:“表哥当天回来就发话让当天就搬走,等我知道已经搬出来。”

伸出手来从探进花架子上采一朵正在手边的蔷薇花放在手里揉着,妙姐儿更是要笑,对卫夫人舒心畅意地道:“如果不想走,来回了我,我倒还能帮个忙儿,再说表哥这个人,”

沈玉妙在这几天里把朱宣又从头想一遍:“看着面冷,其实是个重情意的人。易将军家里的几个孩子表哥都自己吩咐下来安置的,所以走的时候,易将军进来给我回话,说务必劝着易姨娘早早回家去,我倒说是不必,再让她想一想吧。”

现成的人情儿都是妙姐儿一个人做了,卫夫人听了也是含笑,插一句话:“我这样听了,王爷倒是个不错的人。”能早些儿让我做母亲的放心也行。

“所以京里的事情,姨娘们要是直接让人来回我,说了不走就可以安置,横竖她们从来不在我眼前,就是说咒我,又有表哥和母亲作主,并没有妨碍到我什么,”妙姐儿想一想长辈们这样多事,这才自己心里的小性子上来,而且最近更是娇宠,也是有原因的。

想到这里,沈玉妙自己轻叹一口气,多少事情都忍过来了,这几个老古董不是不忍,忍这一次,以后还得了。

还没有怎么的,人都选好了,王府就是一块大馅饼,都想来吃一口儿。封建大家庭的这些制度,再一次让沈王妃好好的长了见识。

卫夫人怕妙姐儿小人家儿左了性子,想着长辈们不能管,也在和风中轻语和缓地对妙姐儿道:“想想我那个时候,我不想嫁人,亲戚们也有话说,我要过继哪一个人,亲戚们也有话说,如果宗亲们不在京里倒也罢了,在京里又都在六部里安插,人言可畏,到是要好好处置的才好。”

妙姐儿突然就笑起来,用手里干净的丝帕掩着口:“表哥……表哥他弄的鼻烟送过来……”想想在新城里,人家要哭,朱宣跑到一旁吹笛子,忍住笑,妙姐儿再说一句:“表哥是个促狭鬼。”

卫夫人也跟着笑起来,真是的,弄了鼻烟在丝帕上,让妙姐儿才哭了又哭,卫夫人好笑地道:“我还在想,你怎么那么多眼泪儿,原来还有这个关窍儿。”以后有用的时候倒是可以学一学才是。

两个人坐在小亭子上只顾着说那个促狭鬼儿,促狭鬼儿让丫头过来一个请王妃回房去:“王爷说,有一个东西找不到了,问王妃几时回去,又说卫夫人不如留下来晚饭,有话也可以多说一会儿。”

朱宣在房里等得着急,表哥今天下午不见人,想着和妙姐儿在房里呆一会儿,问一声王妃,在和卫夫人看孩子;再问一声,坐在小亭子上说话呢。

有话要说不如进房里说,让表哥也听听不是更好。朱宣就让人来请来了。卫夫人只能站起来,对妙姐儿道:“那我就回去吧,你这当家的王妃,日夜忧愁服侍人的王妃,快去办你的事吧。”

一提起来日夜忧愁,沈玉妙又要用丝帕掩着口,听着卫夫人再取笑一句:“小心着些儿,别又是一个有鼻烟的,让人知道,还以为你舍不得我走呢。”……

夜晚来临的时候,朱寿从书房里才出来,回身交待值夜的小厮们:“我家去看看,明儿一早来,有书信紧急公文记得赶快送进去给王爷。”

小厮们答应着,朱寿这才踏着月色闻着花香走出书房院子里来,出来就看到书房院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却是朱禄。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坐在这里作什么?”朱寿也拉起衣襟在朱禄身边坐下来,道:“不然咱们喝酒去吧,觉得真无趣。”

朱禄斜着眼睛看朱寿,问道:“你不是要家去吗?你老婆在封地上呢,你家去做什么?屋里有谁在等着你呢?”

被朱禄几句话问得朱寿只是笑,伸出一只手臂搭在朱禄肩膀上,看着他的面庞也问朱禄:“这都睡觉的钟点儿了,禄哥你是被老婆赶出来了,还是从**踢下来了。或许是你的那个病,”朱寿用手比划一下:“不愿意碰老婆是不是?别的女人碰不,走,兄弟带你找乐子去。”

“你才有病呢。”朱禄的怪脾气就是朱宣有一次也问朱寿:“你们应该亲厚知道才是,朱禄是不是身子不好,早些找个人看看才是。”被朱寿传出来,成为福禄寿喜中的笑谈。朱禄接着骂朱寿:“你老婆生孩子了?不是你也成亲了。”

朱寿拍拍朱禄的肩膀,一脸的笑意:“让她生孩子,有的是人愿意生。生不出来正好多找几个。”

一脸鄙夷的朱禄不相信朱寿的话:“你倒是敢,不是做哥哥的看不起你这话,王爷现在都收心了,你整天还同一帮人打得火热,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朱寿回京,不亚于朱宣回京,也是热闹非凡加无比。可是这一次朱寿觉得真是冤枉:“哪里是我同一帮人打得火热,你倒是看清楚了,是她们来找我才是。”都是那些贵夫人的丫头们。

“你说韩国夫人的那个丫头,那么大年纪了,又不是不嫁人,难道是在候着我?”朱寿认真的同朱禄讨主意,“这丫头们都换了多少茬,她倒是还在。你还别说,别人嫩秧秧的,倒显得她老实。”

朱禄抬手就给朱寿一拳,笑骂道:“你就满嘴里胡沁吧,是你老相好还差不多。”然后调侃朱寿:“等着你的人多呢,你不敢让你老婆回京里来,回来才好看呢。”

朱寿揉揉肩膀上中了朱禄一拳的地方,眼睛看着夜色一会儿,才慢慢低声道:“唉,王爷这一次回京,象是变了一个人,在封地上我就没有看明白。”

打发姨娘出府,到京里也是打发姨娘,然后就是吩咐朱寿:“夫人们约我,都回不去。”让朱寿很是不明白一回,一向是很明白朱宣心思的朱寿也糊涂一次。

“禄哥,你说这是怎么了?王爷他……”朱寿低声地对着朱禄讨主意:“这么多夫人们,一起犯起来醋性可不得了,以前王爷也是说一群醋娘子可以化骨融皮。”王爷是一个大变样。

朱禄手捧着腮听着朱寿在身边胡猜一气:“要么就是王妃犯起醋性来,比这一群醋娘子还要厉害呢……”

“王爷变了心思,你小子也跟着变了吧。”朱禄是不猜,王爷以前出门去花天酒地的时候就不猜,现在收心了有什么可猜的。做奴才的办差事就行。

朱寿还真的是有点儿踌躇:“我变不变呢,晚晴儿还约我明儿晚上去吃她做的点心,后天又答应了香白儿给她出门买香粉……”一下子热辣辣的抛开了,朱寿觉得舍不得。对朱禄道:“都是生得白,又香软,小手跟馒头一样软,亏她们妈是怎么生出来的……”

朱寿一个人自语在寻思,朱禄在出神,听着朱寿絮叨:“秋夫人的丫头,说王爷再不去,秋夫人心口疼是好不了;韩国夫人的丫头说见不到王爷,韩国夫人又要哭一夜了,王爷还是狠心……”作为一个风流人士的朱寿想想王爷不去不看不见,是十足的狠心。

“死不了,你放心,”朱禄慢慢腾腾地接着朱寿的话:“过不了几天,依然是打扮得跟十八岁的一样才拜王妃,我都为她们想好了,见不到王爷就要来给王妃请安。这些人……”朱禄在心里把夫人们的伎俩都想一下。

朱寿想想也是:“拜王妃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然后想想再加一句:“不过是多个笑话。”想到这些笑话,袖子里抖出来几个荷包:“给你两个,还给朱喜朱福也留了。”

“我得挑挑,不好的我可不要。”朱禄和朱寿就着月光下在这里分荷包。如音打着灯笼走过来,先用灯笼挑着看:“你们又在这里做什么?”

然后过来问朱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看一看,难道是贼赃,不敢给我看?”朱寿先是无奈了:“你这个人说话,一会儿上夜的人来了,听你说贼赃,让人怎么想。”

“不是贼赃就给我看一看。”如音起了疑心,越发的要看,朱禄转身就走了,一面把荷包放起来:“你们慢慢看吧,我要回去睡了。”

走了朱禄,朱寿就更好说话了,嬉皮笑脸地道:“朱禄家的,你男人回去了,你再站在这里不方便,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么晚了,你同我站在一起让人看到多不好。”

看着朱禄远了,如音才冷笑一声骂朱寿:“你就是个混帐胚子,又弄来外面野女人的东西,自己没地儿用去,往我们家里塞,等我回去留起来给你老婆看去。”

这个朱寿倒是不害怕,笑眯眯看着如音转身走两步再回身说一句:“等我明儿告诉王妃去。”然后这才昂着头走了,不理后面这才开始慌乱的朱寿。

王爷都收心,你朱寿一个人慢慢蹦去吧。朱寿站在月光下只是叹着气往家里走。动不动就是一句王爷都收心,王爷也是的,好生生的为什么大变一个样儿呢。

朱寿嘴里的变一个样儿的朱宣正在锦帐里和妙姐儿调笑:“那鼻烟如何,是鄱阳侯家的老五送来,我说给父亲用,可巧儿还没有送去,先给妙姐儿试一试。”

“表哥,”沈玉妙在他怀里只是蹭着:“你害我眼睛都肿了,去看孩子们,都问我是怎么了?”特别是端慧对着母亲眼睛看:“母亲敢是又哭了,为了什么哭?”

妙姐儿实话实说:“闻鼻烟儿呢。”可不是闻鼻烟儿才闻出来的。

朱宣继续取笑:“帮你忙还要怪表哥,你平时对着表哥撒娇儿眼泪多的很,怎么就是这个当口儿哭不出来,可见你只会欺负表哥,还不承认,”朱宣把妙姐儿的小耳朵再拎起来,只是追问:“认不认?”

“表哥还要说我,你打发姨娘,害得我哭了好几场,”妙姐儿把自己的小耳朵从朱宣手里救下来,还要抱怨朱宣:“我听了多少话,再听下去觉都睡不着。”

朱宣很及时的提醒妙姐儿:“你日夜忧愁睡不着也是有的,听说贤淑的要给表哥再进两个人不是?”

这真的是件烦恼事情,妙姐儿想了又想都不得主意,看到一旁半歪着的朱宣还在笑,只能嘟起嘴来同朱宣讨主意:“表哥你看,这可怎么办?”

硬是往这里推,不然又要说人嫉妒,容不了人,这样的名声怎么也能扣人一顶大帽子,妙姐儿终于想到始作俑者是朱宣,把这个难题抛到朱宣面前来。

朱宣大模大样的歪在枕头上,对妙姐儿道:“求人就是这样求的吗?”然后作状的闭起眼睛来,只到听到衣裙轻响,妙姐儿喊自己:“表哥,”朱宣这才睁开眼睛来。

一身象牙色寝衣的妙姐儿端端正正地站在床前,对着朱宣行礼,好好的央求道:“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儿,不然的话我……”妙姐儿是不想发脾气,这种事情给朱宣去做吧。

朱宣这才招手道:“过来吧,傻孩子。”把妙姐儿重新揽入怀里,朱宣才安慰道:“哪里要你一个人说话了,不是还有表哥在。”

夫妻齐心,在锦被内细细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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