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迎奉上意欲献媚，无心储位烦恼生这一日傍晚，敬事房大太监赵顺来和他的心腹管事太监秦得柱坐在炕上喝着酒，赵顺来喜爱的小太监陆贵升（同福茂一同进宫）在一旁伺候着。

“得柱，荣亲王这一去，我看我的末日就要到喽！”赵顺来颇为担心的说道。

“赵爷，您为什么这么说呀？”秦得住给他倒上酒说道：“荣亲王的死又不是你干的？”

赵顺来摇摇头道：“现在万岁爷膝下的皇子，年龄最长的就事八阿哥了。而且听说荣亲王临终前也向万岁爷保八阿哥呢！你看，没过多久八阿哥就从圈禁所出来了。”

“那与你何干？”秦得住问道。

“笨蛋！八阿哥手下的奴才可都是我给挺杖致死的呢！里头还有把八阿哥带大的李从明。”赵顺来说着就打了个冷战，“要命了！八阿哥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现在老账新账一块儿算，我这老家伙还有命啊？”

一旁的陆贵升嘟囔道：“万岁爷还有几位皇子呢，指不定谁是太子，师傅您担心什么？”

“蠢才！”赵顺来骂道：“看迹象就知道万岁爷属意八阿哥啦！就算八阿哥现在不是，万岁爷也会按照皇储的要求来栽培他！现在十二阿哥才十三四岁，后边儿的阿哥都小得很。年长的就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这十一阿哥是谁？那可是八阿哥的亲弟弟呀！如果选了他，我也逃不了一个死字儿！”赵顺来说着便轻声对秦得住说道：“我今儿个听说，万岁爷已经下令让八阿哥去兵部和户部行走啦！这俩差事可是荣亲王生前做过的，万岁爷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秦得住一听也担心起来，“哎哟！赵爷，这事儿您可得兜着呀！八阿哥发起狠来，可不得了呢！他可不会整死你，就喜欢把你整的半死不活的，才开心，解气儿！”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否则我还担心个屁啊！”赵顺来喝了口酒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小爷竟然有出头之日！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巴结些了。”

秦得住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道：“赵爷，现在使劲儿还来得及呀！”

“哦？怎么说？”赵顺来看了陆贵升一眼，示意他把门窗都关好。

秦得住压低声音说道：“这八阿哥的奴才不都是死了吗？现下他放了出来自然要配新的奴才给他。赵爷……八阿哥以往在后宫里的那些个风流韵事您知道的还少吗？这回您多费点心在这事儿上，说不定八阿哥会对您另眼相看呢！”

“嗯？好主意！”赵顺来眯着眼睛点点头说道：“我多挑几个有姿色的送去，只要她们得了八阿哥的宠，我的地位说不定不降反升呢！”

“是啊！是啊！”秦得住说道：“赵爷您掌管着这些奴才的调配，还不是近水楼台？”

“哈哈～～得住，有你的！”赵顺来对陆贵升说道：“贵升，明儿个你就去各处瞧瞧，把那些个有姿色的宫女都给带回来，我要亲自挑选！”

“嗻！”陆贵升点头道：“奴才明儿就去各处宫房瞧瞧去。”

赵顺来摆摆手说道：“不要在内宫里找，去清漪园！那儿的人面生，也好**！”赵顺来又想了想说道：“还有，替我出宫多找些书画和棋谱来。”

“师傅，这也是要送给八阿哥的吗？”陆贵升问道。

“不！这是给十一阿哥的。”赵顺来对秦得住说道：“得住，你管着御膳房那块儿，从今往后对嘉贵妃和四格格的膳食要特别当心。咱们来个撒网，总该有点回报吧？”

秦得住不住的点头道：“这么一来赵爷您迟早会超过刘总管。”

永璇下午的时候接到了皇帝派他去兵部、户部行走的诏书，心里正烦闷着。这时候永瑆提着一壶竹叶青来了，“八哥，陪我喝几杯吧。”

“你怎么酒量见长啊？”永璇摆上了两个酒盅说道：“看你像有心事似的。”

永瑆自斟了一杯说道：“五哥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这几日去上书房，看到五哥坐的那张椅子就想哭。”

“唉～～”永璇叹了口气说道：“我的五哥呀！算来您是最了解我的一个了，为什么您临了儿还给我留下这么个大问题呢？”

永瑆有些听不明白，“八哥，您说什么呢？五哥临终的时候您不是不在跟前儿吗？”

永璇看了看四下轻声说道：“我问你，五哥临终的时候是不是跟皇阿玛提我来着？”

“嗯！提了。说你好来着，怎么啦？不是五哥的这些话，皇阿玛不会这么早放你出来。”永瑆看着永璇说道：“八哥，这也算是大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永璇叹道：“没错，皇阿玛是把我从圈禁所里放了出来，可把我推进了另一个牢笼。”

永瑆眨眨眼睛问道：“我听不明白。八哥，你说清楚些。”

“你知道吗？今儿早朝过后皇阿玛就把我叫了去，跟我说了一车忠孝仁义、家国天下。”永璇摇摇头说道：“过了晌午，我就接到了旨意。说是让我去兵部和户部行走，接五哥留下的一些差事。”

“这……”永瑆这回可算是听明白了，“八哥，皇阿玛不会是……”

“嗯！”永璇点了点头说道：“八成儿是。”

“啊呀！这可麻烦了！”永瑆是了解永璇的，他知道这问题对永璇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永璇挠挠头说道：“不行！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皇阿玛打消这个念头才是！”

永瑆托着腮想了想说道：“能有什么办法？看来五哥这回真的是给你出了个大难题。”永璇突然看着永瑆，眼里似乎闪着光芒。永瑆忙摇手道：“你可别指望我！我跟你一样，懒得理太和殿上的那个宝座。你可别出卖你亲弟弟啊！”

“喂！人家盼都盼不到呢！你倒好！好像那座椅上长了刺儿一样。”永璇说道。

“说得容易！那你坐去！”永瑆噘着嘴说道：“咱哥俩根本不是做太子的料！”

“唉～～如果皇阿玛知道这个理儿就好了。”永璇看了一眼那份诏书说道：“只能先去兵部、户部干着了。到时候我就故意偷懒，皇阿玛知道了肯定生气。”

永瑆笑道：“你就不怕皇阿玛再把你关进圈禁所去？”

“嘿嘿！我倒是情愿进圈禁所呢！我告诉你，那里没什么不好的。”永璇笑着说道。

兄弟俩喝了几杯后永瑆便问道：“你的人那时候都杯挺杖了，现在你身边儿没人儿了。敬事房的人怎么也不送些人来给你使唤呢？”

“刚才敬事房的人来过，说是过几日就把人送来。”永璇喝了口酒后说道：“现在我这院儿里清静的很，我也落得个逍遥自在。”

“不成！没人伺候怎么行？”说着就拉着永璇道：“走！上我那儿住去！等敬事房把人送来再回来。”

“去你那儿？”永璇看着永瑆，突然想到：如果去了永瑆那儿不就可以见到双喜啦？于是他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去你那儿借宿几宿。”

永璇来到永瑆的住处，其实两边儿挨得很近。永瑆一进院子就吩咐道：“小豆子，去把厢房收拾一下，八哥要住在这里。”小豆子得令马上去了。

永璇环视四周不见双喜的影子，便问道：“永瑆，那个经常给我送饭的丫头在那儿呢？”

“你是说双喜？”永瑆问道。

“对！对！就是那个双喜。”永璇假装不熟悉的样子说道：“我在圈禁所里的那些日子也多亏了她，我得当面儿谢谢她去。”

“哦！她在我书房里呢。你自己个儿去找她吧。”永瑆忙着吩咐人把厢房收拾出来。

永璇便一人往书房走去，书房里边儿亮着灯一个人影坐在书案前低着头。永璇走到门口往里看去，只见双喜正认真地握着笔在纸上写字呢。他轻轻走近低头一看，双喜正在对着帖子描红呢。那一撇一捺的认真劲儿看得永璇直乐。

双喜感觉到有人进来，她还以为是永瑆，便道：“你看！我是不是有进步……”一抬头就看到永璇站在那儿，顿时没了声儿。

永璇笑了笑说道：“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把双喜描红的帖子拿了起来，帖子一拿起来一张压在帖子下面的宣纸露了出来，永璇低头一看，那纸上写着的正是那首《秋宿湘江遇雨》。双喜忙把那张纸揉作一团扔在了地上，然后低着头不敢直视永璇。永璇放下帖子俯身捡起了那张纸。这时候永瑆进来了，他忙把纸往怀里一揣。

“八哥，都弄好了！”永瑆笑着走进来说道：“你道谢过了吗？”

“我刚进来，还没开口呢！”永璇说着便对双喜说道：“双喜姑娘，那些日子多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在此谢过了。”说着便深深作了个揖。

双喜站起来还礼道：“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八阿哥不必太过在意。”

“你们俩怎么这么别扭啊？”永瑆说道：“双喜，从今儿个起八哥就住我这儿，直到敬事房的人把服侍八哥的奴才们送来为止。八哥就住在厢房，明儿一早你让人做些好吃的，八哥要去兵部和户部上任呢！”说着永瑆就“嘿嘿”笑起来。

“你取笑我？”永璇说道：“赶明儿我也跟皇阿玛说，也让你早早儿的当差去！”

“我才不要呢！我宁愿在上书房里读书写字儿，才懒得理会朝廷里那些个事情呢！”永瑆笑着就跑了出去。

永璇回头看了一眼双喜，微微一笑，说道：“你写的字儿有长进。”说完也跑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秋思斋朗秋的房里还亮着灯。这一日福茂与当班的小太监调换了班次守夜，他看到格格屋里迟迟不肯熄灯便走近看看。他透过窗户看到格格坐在书桌前，靠近窗口还能听到格格的哀叹声。

格格有心事儿吗？福茂心里嘀咕着，他很想知道格格为什么要叹气，可是他又不能推门进去问个清楚，只能痴痴的站在那里对着朗秋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发呆。

“喵～～”一直猫儿躲在墙角叫了一声，福茂轻声驱赶道：“去！去！”

“是谁在外边儿？”屋里的朗秋轻声问道。

“回格格的话，是奴才。”福茂说道。

“是你？……”朗秋顿了顿，然后就看到那个影子站了起来，“你进来。”

福茂一愣，深更半夜进格格的闺房？虽然福茂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推门进去了。他规规矩矩的站在外室，请过安后就垂手站在一旁，“格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安歇？还在为五阿哥的事儿伤神吗？”

“唉～～”朗秋叹了口气说道：“五哥英年早逝自然惋惜，不过我更担心八哥。”

“八阿哥？”福茂一听是关于八阿哥的事儿便问道：“八阿哥怎么了？”

朗秋看了看福茂说道：“看皇阿玛的意思，似乎有意要栽培八阿哥做皇储。”本来这些事儿朗秋是不应该知道的，宫里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跟福茂说，顺治爷立了铁牌内监一律不得干预朝政就连议论也不行。但朗秋一肚子的话只想对福茂说，一时间便把老祖宗的规矩都抛到脑后去了。“今儿个皇阿玛下旨，让八哥处政了。唉～～按着八哥那样儿的脾气禀性儿……以前还有一个五哥能替他挡一挡，现在他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儿上了。”朗秋摇了摇头，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声叹息中。福茂也知道八阿哥的习性儿，看来这回八阿哥的麻烦可大了。朗秋突然看着福茂问道：“昨儿晚上也是你守夜的，是吗？”

“是的，格格。”福茂回答道。

“那怎么今儿个还是你？”朗秋看着他问道。

“奴才……”福茂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八阿哥已经出了圈禁所，奴才也是时候回去伺候八阿哥了，奴才在这儿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所以想给格格多守几次夜，多伺候格格些时日。”福茂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怦怦”乱跳，他多想说“想多看格格几眼”啊！

朗秋听着福茂说这些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福茂……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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