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云君哲

番外篇之云君哲

我叫云君哲,是云澜国的王子,我的父皇云景,曾是这个国家的王爷,不知为什么,先帝驾崩后并没有擅位于他唯一的儿子——云君祁,而是让他的弟弟云景,也就是我的父皇做了皇帝。

那年我才八岁,云帆帝临终前,父皇曾带我到他的床前探望,云帆帝见到我很高兴,撑着本无力气的身体坐了起来,和我说话,教我尊师敬长,教我治国安邦之理,但那时我还年幼,完全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记得他说将来会有一个人做这个国家的王,但他却不知道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叫我不论如何都要忠心地辅佐他。

开始我以为他说的是云君祁,后来才知道不是,他说那个人不知是生是死,不知能否找到,但只要心存希望,就一定要找下去,因为这是他欠那个人的,也是他欠父皇的,最后,云帆帝轻轻地抚着我的头,说了最后的一句话:“孩子,朕对不起你。”然后他的手自我头上滑下,落在床沿爆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我一直不明白他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在我的印象中,从懂事的时候起,他就很喜欢我,对我很好,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会尽一切可能帮我找到,反之父皇,则是对我爱理不理,甚至连看我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将我和母后丢在一个小院里,从来不去看望,除非是云帆帝来了,他才会和云帆帝一起踏进这个院子中,也只有这时候,我和父皇才能短暂地相处,云帆帝走后,我便又回到了母后身爆他也便再不出现。

即便是如此,我却还是很喜欢父皇,因为父皇博学多才,武功卓越,母后经常在我面前提起父皇,说他是个英雄,我也曾暗自发誓,以后也要像父皇那样做个英雄。

云帆帝驾崩后,母后不知怎么的也失踪了,我曾

问过父皇,父皇说母后去世了,但一直让我疑惑的是我并没有见到母后的尸体。

我随父皇从景王府搬进了这偌大的皇宫,从此我的称呼也从小王爷变成了小王子。

但最令我开心的是,我可以每天见到父皇了,每到入更时分,父皇便会在御书房内召见我,考问我一天的功课,读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但是为了能得到父皇的奖赏,我依然用功地读书,完成他给我布置的任务,但,不论我完成的如何出色,父皇却从来没有夸奖过我,甚至连一个微笑都未曾给过。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父皇一直心心念念着另一个人,就是云帆帝临终前对我提起过的“那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却能感觉到父皇再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声音是那么的温柔,眼神是那么的慈爱。

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但是父皇却给了另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我恨,我恨云帆帝,我恨父皇,我恨我自己,但是我最恨的还是那个未曾谋面的,那个夺走我父皇的人。

为什么?我一直不懂,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不正眼瞧一瞧这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儿子?却一直坚持寻找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陌生人?

我开始发奋读书,开始勤学武功,开始收买人心,开始暗中与江湖上的人勾结,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开始寻找那个人。

而这一起开始时,我才十三岁。

五年,短短的五年也是漫长的五年,我有了足以和父皇抗衡的势力,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因为他一直是我敬重的父皇。

当我将这一切告知父皇的时候,我想从父皇那冷冰冰的脸上看到一丝惊讶,或别的表情。

但是没有,父皇依旧冷眼地望着我,然后挥手。

当冰冷的刀锋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绝望了,父皇为了一个陌生人,竟然对我动了杀机。

牢中的日子并不苦,我毕竟还是一位王子,所以不能像对待一般犯人那样对我,但我的心,却冷了,父皇最后的那个眼神,已经将我打进了无边的地狱,日夜饱受着煎熬。

一个月后,我的属下来报,已经找到了那个人,就在圣龙国的皇宫内。

恨,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半个月后,我从牢中逃了出来,杀了前往圣龙国,为圣龙国太后贺寿使宅然后顶替了他的身份,躲过了父皇的追捕,了圣龙国的境内。

我终于见到他了,一个长相平凡,却才华横溢的人,他带着淡淡的微笑,用不同的语言同各国的使者交流,然后翻译给殿中的众人听,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心慌,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但我却安慰自己,云帆帝与父皇本就是亲兄弟,叔侄相像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自己不就与云帆帝有三分相像吗?

我调动了手下的几名大将,想在圣龙国内结束了他的性命,却不想,我那只见过几次面的琼玉妹妹却帮他逃过了一劫,甚至还送他回了国。

回到云澜国境内,父皇对我的追捕令依旧未撤,我再无抵抗,乖乖地跟他们回了宫。

但父皇却无暇顾及我,因为那个人昏倒了,父皇正在询问琼玉有关他的事情。

这令我更加心寒,父皇若将我收押起来,或者严厉的斥责,甚至给予刑罚都好,因为这样我还可以欺骗自己,至少,父皇的眼里还是有我的存在的。

但是没有,父皇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在父皇的眼中,就如同这宫中的一景一物一般,可有可无。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的想法是对的,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而是云帆帝的。

突然间我很想笑,而我的确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干了些什么?努力地做好一切想讨他的欢心,到最后,不过是闹了一场天大的笑话而已,而这个笑话的丑角,却是自己。

欢心?他怎么会欢心?他一直在恨自己吧?所以不管我做的多么出色,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毕竟,我的命是用他心爱的女人和他孩子的命换来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一切,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想动,不想说。

直到有一天,他来了,带着他特有的淡淡的微笑,立在我的床前,俯首看着我,然后道:“吃饭。”

我睁开眼,虚弱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现在是云澜国的大王子,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而我这个顶替了他身份长达十八年的假王子,再也无人问津,任其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走到窗爆将遮盖在窗户上的破布下来,打开窗子,多日未见阳光的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亮的我睁不开眼。

他又走回床爆拿起桌上的碗喂我吃饭,我扭头挣扎着,但多日未进食的身体虚弱无力,他一手按住我的头,一手蛮横地将勺子抵在我的唇爆我只有紧咬着牙,米粥顺着我的嘴角流到脖子里,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紧紧地盯着我。

许久,他舀了一勺米粥送进自己嘴里,然后向我压了过来。他紧扣着我的脸颊,迫使我不得不松开紧咬的牙,当米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时,我才察觉他做了什么。

直到我将那碗粥全部喝完,他才气喘吁吁地看着我,“你不能死。”

我当时不明白,为何我不能死?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为了他的自由,所以我不能死。

以后的日子一直是他陪在我的身爆喂我吃饭,帮我擦身,剩余的时间则是读书给我听,或者是说一些别的事,但我依旧没有反应。

这天夜里,他照顾我就寝后便回了房,半夜下起了雨,将我惊醒,不知出于何意,我突然很想出去走赚于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屋前,里面灯光依旧,似乎还有一个人在哭,我在窗外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第二天早上,他端了一碗粥进来,这是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他,他很瘦,似乎风一吹他就会倒一般,脸色很苍白,眼睛却是红肿的,我知道,那是因为昨夜哭泣所造成的。

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一个喜欢笑,温柔却又很坚强的人,是什么让他哭泣呢?

他一如往常一般地喂我吃饭,他的嘴唇很软,温温的,他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淡淡的清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病的那次,那是父皇唯一的一次喂我吃饭,吃的是芙蓉羹,也成为我以后最爱吃的食物。

无意识地,我轻允了一下他的唇,他微微一愣,离开我的唇爆用冰凉的勺子抵在我的唇爆我依旧无声地抗拒着,将他送进嘴里的粥全数吐了出来。

他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是多日以来他第一次向我问话,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

然后,他走了,这天再也没有到我的房中来。

晚上,我下床走到他的窗前,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他依旧在哭泣。

翌日清晨,他来到我的房中,并没有喂我吃饭,而是拉起我的手将我带到了院子中。我们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坐了一天,午膳谁都没有吃。

直到下午,我听到他肚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咕噜声,才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他嘴爆他扭过头,无声地抗拒着,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他在学我。

看着触碰过他唇瓣的桂花糕,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咬了一口。

他笑了,然后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说说你的事情吧!我想听。”这是将近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开口,声音陌生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惊讶地望着我,连送到嘴里的糕点都忘了咬,那呆愣的表情为他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点光彩,很是可爱。

然后他哭了,慢慢地讲述他那无从道知,不容于世的感情。

我知道他压抑了很久,因为无人诉说,只能藏于心中,想忘却又忘不掉,每次想起,痛苦就会多一分,绝望就会将他向深渊逼近一步。

不知不觉地,我站起了身,将他的身子搂在怀中,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瘦,我吻了他,他的泪滑到我的嘴角,咸咸的,带有淡淡的苦涩,不知为何,本以麻木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疼痛,我知道,我爱上了他,但他,却永远不会属于我。

就这样,在以后的几个月中,我们一起用膳,一起读书,一起下棋,一起讲述各自的生活,他再也没有当着我面哭过,而我,也再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我们也都很默契地不去提那天下午,直到有一日,父皇,不,是皇上传来病危的消息。

我一直不知道,皇上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适,若不是提着一口气等待亲生儿子的消息,只怕他早已归天了。

皇上的病来的很快,也很猛,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已驾鹤西去。

不过他走的很安详,是带着微笑离去的,因为最终,他还是开口叫了他一声父皇。

老丞相拿出一道圣旨递给他,他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扔到火盆里

燃之灰烬。

他打开房门,对着门外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喊道:“传父皇口谕——大王子云君哲即日继位!”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我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叩首。

老丞相在我们之间看了一眼,然后掀袍跪下,“老臣叩请皇上更衣,即日继位!”

一阵风从敞开的大门吹来,我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他,忽然间,觉得世间万物都离我远去,就只剩他的存在,而他,也即将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皇上出殡的那天晚上,我来到他的门前,久久地徘徊,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第二天清晨,我率文武百官将他送至京城门口,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公公端上两杯酒水,他才举杯向我道:“答应我,在你在位之年,永不和圣龙国发生征战。”

我默然,饮下第一杯酒。

“答应我,别再让自己痛苦,任何事都不要自己强撑着,多一个人分担,心中便多一份轻松,而分担的这些人,却不会把你的沉重看作是沉重。”

他微笑,饮下第二杯酒。

“保重!”他道。

我们相视,同饮第三杯酒。

看着远去的马车,我突然有一种拦下他的冲动,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我也知道,我将会多一份同他一样说不出的痛苦。

他走了,成为我永远的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有归来之期的等待,而他留给我的,却是那温热的吻,苦涩的泪,以及那淡淡的清香将伴随我每一个无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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